段偉祺在住院的第二天就開始工作了。

付廠長就更拼，昨天從醫院回去，先回了趟家報平安，然後又紮到廠子裏去了。

這趟緬甸之行遭遇天災，後續的計劃得有些變動。付廠長自覺壓力很大，回廠子裏跟大家交代了行程狀況，再鼓鼓士氣。

段偉祺當天晚上就收到了付廠長的電話，付廠長與他報告了廠裏管理層的一些想法，段偉祺與他討論了一番。第二天段偉祺就聯絡富昌相關人等，讓他們改方案，重新調整項目時間線和執行方向。

段偉祺失聯的這段時間，富昌也發生了這樣那樣的情況，需要高層決策的東西攢了一堆。段偉祺沒了音訊，公司管理層也是慌張。段延孝很果斷地迅速安排了高層會議，先把局勢穩住，下了封口令，雖有些風聲外傳，但外頭傳聞並不大。只是許多業務能延後的延後，不能延後的段延孝等人來處理。

現在段偉祺回來，秘書趕緊把分類的文件送上。段偉祺一要審之前處理的結果，二要把延後的進度趕上。

段偉祺在床上小桌吧吧吧地敲電腦，電話一個接一個。李嘉玉坐沙發上也抱著筆記本在磨案子。邱麗珍進病房的時候，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小兩口表情嚴肅、互不搭理的場景。

邱麗珍按捺住脾氣，這哪是歷劫受傷回來住院該有的樣子。兒子不懂事，這兒媳婦也不懂事。她把給段偉祺帶的補湯放在一旁，動作有些重。

段偉祺和李嘉玉同時擡頭看她，同時道：“媽，你來了。”

然後段偉祺很自然地對李嘉玉說了一句，李嘉玉很順暢地同一時間也說了一句。

“嘉玉，讓給媽坐。”

“媽，你坐。”

李嘉玉抱著筆記本從沙發上起來，挪到床邊去了。

真是有默契。

邱麗珍抿抿嘴，不說話。自從知道兒子與兒媳婦簽了那份財產協議後，她對李嘉玉的觀感就變得微妙起來。

在李嘉玉沒成為她的兒媳婦之前，她是很不喜歡這個姑娘的，這個前提當然是基於段偉祺與李嘉玉有感情糾葛的情況下。若是陌生人，邱麗珍當然不會費什麽心思。

不喜歡的理由也特別簡單——丟臉。

家世拿不出手，還有一段令段家特別尷尬難堪的感情史。

李嘉玉成為她兒媳婦後，邱麗珍適應了好一段時間，她猜測過許多兒子與李嘉玉結婚的原因。後與李嘉玉長談了一回，覺得這姑娘理性從容，是個拎得清的，而兒子打破誓言結了婚，也算是好事。於是她便心存希望，想著李嘉玉能把兒子的毛病掰一掰，以後生兩個孩子，別一天到晚瞎胡鬧。如果這樣，那這個兒媳婦也算不錯。

但那天她知道了那份財產協議，整個人便不好了。這豈是胡鬧？這是發瘋。

於是她又得重新評估李嘉玉，有手段哄得男人結婚是一回事，哄得男人瘋成這樣，或者說，陪著一起瘋成這樣，那就真不是一般人了。

邱麗珍不動聲色地坐沙發上，道：“那湯煲了幾個小時了，趁熱喝吧。”

李嘉玉趴床邊又敲了兩個字，擡眼問段偉祺：“你喝嗎？我給你盛。”

段偉祺看了一眼母親的黑臉，把“不想喝”這話咽回去，道：“行。”

李嘉玉把筆記本扣上，到桌子那邊給段偉祺裝湯。邱麗珍趁這會道：“醫生說至少觀察個三天，然後才能回家靜養。富昌那頭，你別跑來跑去的。讓你爸幫著你處理。”

“嗯。”段偉祺回了一封郵件，道：“不能白讓嘉玉做壞人。反正都跟董事會攤牌了，我打算趁這個時機讓爸回到集團管理層去。”

李嘉玉看了段偉祺一眼，很好奇父子兵在管理上要是出現了分歧，意見不一致的時候怎麽處理。畢竟兒子職位比爸爸高，這情況挺微妙的。兒子聽爸爸的，似乎不符合段偉祺的個性，爸爸聽兒子的又好像不太有面子。這種平衡挺難的吧。

段偉祺似乎知她所想，對她笑笑：“沒那麽覆雜，就是工作而已，占好位置，遇到什麽情況就不那麽被動。集團挺大的，不是什麽位置都有沖突。”

李嘉玉把湯端過來，擺段偉祺面前。她是不擔心公公的為人，就怕段偉祺把公公氣著。畢竟看上去，公公這人要比自己老公老實。

邱麗珍等了一會，見李嘉玉沒說話，於是又道：“你們那個協議的事，還是需要處理一下，畢竟阿祺在這樣的位置，是需要跟董事會和公眾交代的。”

段偉祺立馬把臉沈了：“這事昨天我們說過了。這屬於我個人的私事，我的財產，我的老婆，跟別人沒關系。”

邱麗珍忍著氣：“你的財產裏有富昌的股份，這就跟別人有關系了。”

段偉祺哼道：“我昨天不是說了嘛，我再簽個文件，看我死後股份是給你還是爸，都可以的，你們商量好了告訴我就行。這次真是個意外，是我沒預先安排好，所以嘉玉才手忙腳亂的，以後不會了。”

邱麗珍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，誰稀罕他的股份！什麽叫手忙腳亂，他是沒見到李嘉玉當時那架勢。真是什麽都不怕，硬氣得很。

誰會願意自己兒子的財權完全捏在另一個女人手裏，人生這麽長，還有幾十年好活，如果他們的婚姻真的有什麽變故，難道兒子還真凈身出戶？況且在她看來，他們小兩口的婚姻生活還真是挺不穩定的，兩個人脾氣又這樣，風險很大。

李嘉玉見氣氛不太好，便道：“我去買點東西，一會再回來。”

“不用。”段偉祺臉還是黑的，“媽，我還住院呢，你要有什麽不滿意過了這段再說吧。我現在有很多事要處理，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情緒。”

邱麗珍想了想，確實是自己著急了。她看了眼李嘉玉，李嘉玉垂著眼，很溫順老實的樣子，邱麗珍心裏頗不舒服。這倒是她落下風了。

邱麗珍硬著語氣道：“行，以後再談，你喝湯吧。”

段偉祺看了看那湯，覺得很膩，但不想讓邱麗珍更不高興，於是硬著頭皮喝了兩口。

李嘉玉看他的表情就是笑，段偉祺忍不住戳她：“沒心沒肺的，高興什麽？”

當著邱麗珍的面，李嘉玉不好說看他被人懟然後還得忍氣吞聲的樣真是挺過癮的。她家段總雖然浪子模樣，又皮又拽，但其實還算是個孝順孩子。她想起當初她帶著父母吃飯，而段偉祺帶著邱麗珍逛街，兩邊在商場遇見時的情形，段偉祺可是幫著媽媽拎包，手上大包小包的，乖兒子範。

李嘉玉想到當初段偉祺那樣子，忍不住又笑。

邱麗珍和段偉祺一起瞪她。

李嘉玉忙道：“你快喝，我一會收拾。”

段偉祺瞪她道：“你過來。”

李嘉玉乖乖站到他跟前。

“坐下。”

李嘉玉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了。段偉祺端了碗，塞了一勺湯進她嘴裏。

李嘉玉怕那湯灑一床，趕緊張嘴喝了。結果段偉祺一勺接一勺，李嘉玉皺眉頭，但還是喝了。不一會被餵完了一碗。

段偉祺很滿意，放了碗對李嘉玉道：“好了，收拾吧。”

李嘉玉暗地裏給了他一個警告別太皮的眼神，默默收拾了碗勺，拿出去了。

走到門口時就聽段偉祺跟邱麗珍吹牛：“看，多乖，小綿羊似的，我就說她翻不出大浪，你們真的不用擔心。她要敢提離婚分我家產，我打斷她的腿。”

神經病。這種話誰信。

李嘉玉把碗拿出去了。其實病房裏就有洗手間可以沖洗，但她特意去了開水房，在那裏把碗勺洗幹凈，她沒回房，而是在走廊窗口那兒站了一會，給段偉祺母子談話的空間。

病房裏，邱麗珍與段偉祺談得並不愉快。段偉祺最後道：“媽，你真的不用擔心。我不開玩笑，真的。嘉玉不稀罕錢，她對自己的生活很有把握，她並不依賴我。所以她隨時可以跟我簽解約協議。她不當眾表這個決心，是給我留面子。協議是我要簽的，她把做決定的權利留給我。我給你們意見不一致，她站在我這邊支持我，就是這個態度而已。不代表她在乎錢，不想解約。你能明白嗎？”

字面上的意思她當然明白，邱麗珍不高興。“你的意思是你就堅持要保留這個協議是嗎？”

“對的。”段偉祺點頭。“媽，有些事我沒法跟你說。但我並不糊塗。嘉玉這個人，你給她越多，你從她身上就能得到更多。”

段偉祺看著母親，很認真地道：“我挺需要安全感的。”

邱麗珍：“……”把錢全塞李嘉玉手裏，自己就有安全感了？邱麗珍無法理解兒子。

邱麗珍離開的時候，看到李嘉玉站在走廊窗口。微風拂過她的發梢，將她的短發吹起。邱麗珍想起從前李嘉玉是長發的，她長發的外型，是兒子最喜歡的那類。後來她剪了短發，就一直沒留長了。

邱麗珍抿抿嘴角，這姑娘，確實挺自傲的。

李嘉玉看到邱麗珍出來了，忙拿了碗勺迎過來：“媽，要走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邱麗珍點點頭。

李嘉玉便道：“媽，你別生氣，你相信我。我自己工作挺穩定的，有房有車，我對現狀滿意，太多的錢，對我來說不是什麽好事。但協議是段偉祺擬的，當初簽這個原因也有些覆雜，我以為馬上會再簽一份解約協議，結果沒簽上。我會跟偉祺好好談，但當他面我就不說了，還是給他留些面子。只是你跟爸不用擔心這個，真的。現在他特別需要你們的支持，一家人，火力都對外吧。”

邱麗珍聽了，一時間心情覆雜，她點點頭，走了。

李嘉玉回了房，段偉祺正對著電腦敲字，擡頭看是她便道：“時間掐得這麽好？見到我媽了。”

李嘉玉把東西放好：“說了幾句話。”

她去拿自己的筆記本，順便看了一眼段偉祺的電腦屏幕，看了幾眼很有興趣，坐下多看幾眼：“可以呀，段總，有眼光。”

“看什麽看，商業機密知道嗎？”段偉祺一邊說一邊幫她翻頁。

李嘉玉把案子看完了，嘆氣：“創業真不容易啊，能遇著像你這樣的投資人也挺難的。”

“從昨天到今天，你誇我這麽多句，我就覺得這句最真心。”段偉祺也嘆氣。

李嘉玉哈哈笑，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回沙發那，繼續改方案。

段偉祺看著她，問道：“現在你那項目什麽進度了？”

“遇到點小麻煩。”李嘉玉道，“我正改方案呢。”

“又改？”段偉祺皺眉頭：“什麽麻煩？”

“要談落地。”

“不是談好了嗎？”

“商場上風雲變幻，隨時有變動的。”

段偉祺揚了眉頭：“需要用老公的臉還是用老公的錢？”

“不是說了改方案了嘛，我有新對策。老公的臉和錢留著揭不開鍋的時候再用。”

“等你揭不開鍋好像挺難的。”段偉祺吐槽。

李嘉玉哈哈笑：“說不定快了。”

“看你摩拳擦掌的，我覺得難。”

李嘉玉做作地撥了撥頭發：“也是啊，畢竟我是追飛機的女人，輕易不會輸。”

“嘖。”段偉祺嫌棄。

“等你出院了，我就回去了。”李嘉玉道：“看我怎麽跟他們死磕。”差個握拳動作表氣勢。

段偉祺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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